无言的恶魔

 鉴定中心的法医也就是技术室主任李彦博以一张万年不变冷冰冰的脸，和解剖尸体时干净利落的手法，让大家对他都有些发憷，似乎被他看上一眼就要冷上半天。同事们都知道他工作从不分心，是个百分百的工作狂，在生活上也是一丝不苟，但是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冷面机器人”——李法医唯一让大家觉得惊奇的是——他竟然晕车。

坐了四个小时的车，小依只觉得浑身酸痛，但她看着身旁的师父李彦博，似乎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吐得脸色都有些发白，胃里没什么可以吐了但还是一个劲得干呕，现在的李彦博面容憔悴，四肢无力。小依回想起早上王涛打来的电话：

“喂，李法医，我是王涛。”

“王涛，我是小依，师父在档案室。对了，听说你这次升官了，当上了刑侦大队的队长，恭喜啊，什么时候请吃饭？”小依接起电话调侃说。

“别贫了，说正事呢。我们在本市Z村找到五具尸体，现在正赶过去，你和李法医快过来吧。”王涛一本正经地说。

小依听着似乎事态挺严重，忙跑去找李彦博赶往事发地点。本来以为市内的村子坐车最多也就两个小时，谁知事发地点是本市与邻市交接地段的一个村子，这车一坐就坐了四个多小时。

当李彦博和小依下车时，王涛就迎了上来。

“彦博，你没事吧。看你脸色不太好。”王涛拍着李彦博的肩膀说。

李彦博似乎还没缓过来，双手撑着大腿做深呼吸，小依拍着师父的背说：“师父他晕车你不知道啊，师父从上车一小时后就吐到现在。你让他先缓一缓。”

话说完，李彦博摇摇手，说：“没事，我待会儿就好了，先带我去事发地点吧。”

王涛带着技术部门的人到了事发地点。发现尸体的是一个农民，他说最近下大雨，他家的田有些地方塌了就想去补补，刚到田里发现上面黄家果园都塌到自己家田里了就抡起锄头想把土铲了，但是没挖多久就看到一截白花花的骨头，农民壮着胆子拿锄头拨了拨，发现是一截人手的白骨。农民讲到这似乎有点激动，到现在都有些惊魂未定：“我当时看到这个就知道不好了，是人的骨头，就吓得丢了锄头往回跑，结果没跑几步就被绊倒了，起来一看地上都是白森森的骨头啊。当时我就连滚带爬的跑到派出所报警了。”这时痕检吴航来电话说第一轮取证勘察结束，其他相关人员可以上来了。王涛带着几个干警和拎着勘察解剖箱的李彦博、小依等人进入警戒线内的事发地点。

尸体一共有五具，有的已经变为白骨了，有的高度腐烂大部分软组织已经恶化，全部都已经面目全非。小依尽管已经毕业实习快两年了，但是闻着恶臭和裹着恶心尸水的白骨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想要屏住呼吸。李彦博仔细查看这些白骨，吴航在一旁拍照，五具尸体均是头骨小而轻，额头光滑饱满，颌骨夹角呈钝角，骨盆宽而短，都是女性。五具尸体的死亡时间都不同，时间最久的一具尸体已经距今有十年左右了，但是具体的时间要回去之后做详细的检测，小依则是准确的记录李彦博的结论。

因为高度腐烂的尸体需要马上送去保存检验，所以王涛留下手下季英杰和A小队，随着小依去了鉴定中心。小依问：“师父，你不回去吗？”李彦博说：“你把尸体拿回去交给尚非。”王涛搭着小依的肩膀笑着说：“哈哈，小依，你就交给尚法医吧，你师父啊估计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现在又让他坐四小时的车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Z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有好几百号人口。因为和邻市很近，所以这个村子总是有些外来的邻市人做生意什么的会在这里停留，有时过节也挺热闹。外来人口太多所以这五具尸体的身份也很难确定。

村子从没有发生过这种大事件，大家都围在警戒线旁边小声嘀嘀咕咕着。季英杰问村民：“这个果园是谁的？”村里的一位大妈说：“哦，那是黄坤家的。”

季英杰问：“黄坤现在在哪？”

“他呀，他几乎都不呆在家里，一年回家呆一个月吧。”大妈说。

“他最近什么时候回过家？”

“他只有每年的一月回来。其实啊，他老婆九年前的一月份跟着别人跑了，之后他就每年都去外地打工，每年一月份回来一次。”村民们大家谈论到黄坤时就话多了：“黄坤啊平时都不怎么说话，别人问他什么他也不回答，总是一个人来往。那片果园他倒是每年一月都会去好好打理。”

季英杰问：“有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

大伙相互看看说：“他挺孤僻的，平时也不和别人来往。其他的我们就不知道了。”

这时一个小伙子说：“什么呀，他脾气可大了。上次我和小李就上他们家果园里偷了几个橘子而已他拿菜刀追了我们好远呢。当时那杀气腾腾的眼神我到现在还记着呢。”他这么一说，他旁边的另一个小伙子喊道：“对呀对呀，当时没把我们吓死。真是的，他们家的果园自己从来不摘来吃，反正我们不摘也是浪费嘛。”

季英杰觉得奇怪：“不是说他每年都会好好打理果园吗，他自己不摘？”

大伙儿说：“是呀，是挺奇怪的，他都不许别人进他的果园，但是每年的果子他都不摘。”“近几年来村子里或者是隔壁村子有没有失踪的女性？”季英杰问。

这么一问大伙儿又嘀嘀咕咕地聊开了，其中有一个人说：“隔壁村不是老李家的儿媳妇不是一年前失踪了吗？”

“哎呀，听说不是失踪了，是和别的男人跑了。”“不是出门做生意去了吗？”

听到这，季英杰打电话给王涛说：“队长，我们刚刚了解到果园的主人黄坤有些可疑。好，我会继续查的。”

李彦博看了看四周，在果园附近和村子里都走了一圈。当季英杰打电话来说要坐车回去时，李彦博大约已经把黄坤的家、果园和村子都走了一圈。

李彦博回到鉴定中心，实验室中尚非已经逐一检测五具尸体了。随即李彦博穿上白大褂，戴上消毒手套和尚非一起对尸体进行检测，经过连续几个小时的工作，尚非实在是有些累了，便对李彦博说：“李法医，我们先休息会儿吧。我看你今天坐车也够呛了。太累了也会影响判断的。”李彦博想想今天似乎是有些累了，去茶水间喝杯咖啡提提神也不错。

“彦博，你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尚非问。

李彦博喝了一口咖啡，慢悠悠得说：“五具尸体的死因都是钝器击打头部致死，而且击打的次数可不是一两次。”

“而且五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分别是九年前、六年前、四年前、两年前和一年前。如果是同一个凶手的话，他的作案间距越来越短了。”尚非接着说。

李彦博突然想起距离时间最久的那具尸体，以她的盆骨来看生过一胎，而且她的左脚的脚踝似乎是幼时受伤没有好好治疗，所以长大后走路会有些跛。他立马拿起手机拨打了王涛的电话：“王涛。Z村五尸案中第一个受害者是三十五岁左右的女性，生过一个孩子并且左脚有些跛，于九年前被害。”

王涛似乎有些急，说：“我们已经找到黄坤了，但是那小子嘴很紧，一句话都不讲。行了，你说的我会记下来的。等等……你说……第一个受害者是在九年前？”

“对。还有……提醒你一句，黄坤的家和他家的果园你再去看看，也许会发现什么线索。”说完李彦博便挂了电话。

王涛看着手机自言自语说：“认识这小子这么久，随便挂人电话的坏习惯怎么还是没改掉啊。”

提交了法医鉴定报告之后，刑侦大队那边是忙开了，都在马不停蹄的寻找证据。黄坤从被带进警局问话做笔录到现在都不讲话，刑侦大队的警员们真的是服了他了，不过在王涛等人在证实了第一具尸体正是黄坤失踪的妻子时，黄坤终于开口了：“她该死，她说孩子不是我的，已经把孩子送去她那个奸夫家了，她还说要和我离婚去和那个奸夫过。该死……她该死的……所有水性杨花的女人都该死。”

九年前的一月份，黄坤在和妻子吵架逐渐激烈，后来甚至演变为拉拉扯扯，相互厮打。黄坤当时气极了，随手捡起地上的砖头抡打着妻子的头。妻子死后他把她埋在了屋后的果园里，对村子里的人说妻子和别人跑了，但是他从此开始产生病态的想法，认为水性杨花的女人都该死。黄坤的家就在两村子的小路上，四周没什么人就他一户人家。六年前他害怕果园中的尸体被发现于是在一月份深夜回到家，在无意中看到邻村老李家的儿媳妇打算拿着行李准备偷偷摸摸与情人私奔时，黄坤内心的那股怨气和恨意又加深了。他把女人骗回家之后把她打晕，再一下又一下像杀死妻子的方式一样把她砸死。他的这种变态心理在杀死了那些他认为“该死”的女人后得到安慰，又有些兴奋成瘾。在每年的一月份他都物色着下一个“该死的女人”，并且看着果园里的那些尸体是否被发现。要不是今年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雨把尸体冲出来，也许村民们还不知道这个木讷的邻居竟然是杀人成瘾的魔鬼。

记得吴淡如说过：记恨最大的坏处，是拿痛点来继续折磨自己，把人格弄得越来越扭曲。这句话让人不禁想到这次案件，怨恨的情绪伤害了身边的人，也把自己推向深渊，宽容的心也许有时就只是一次放手或者一句：“我懂了，祝福你。”